適合女生讀的散文 觸目 張曉風(fēng)

時間:2012-07-28   投稿:maxiaoling   在線投稿:投稿

 、薄≌f故事的人

  巖穴里,一個說故事的人。

  其實只是一張照片,可是我被它懾住了。

  那是菲律賓南部的一個小島,千瓣落花般的群島中的一個,1971年偶然經(jīng)人發(fā)現(xiàn)上面竟住著石器進(jìn)代的居民。這蒙昧無知的一小群人卻也愛聽故事。照片里一群人都坐在洞里,也許是晚上了,大家坐在木樁上,視線交集處就是那個說故事的人。他比別人坐得稍稍高一點,兩手半舉跟頭部平,眼睛里有某種郁勃的熱情,旁邊的題字是:

  ——巖穴里,一個說故事的人——

  使我一時僵住無法挪開視線的是什么呢?是因為那眼神啊!說故事的和聽故事的都一樣,他們的眼中都有敬畏、有恐懼、有悲憫、有焦痛、有無奈,一場小小的故事下來,幾番滄桑幾番情怯都一一演盡——笑淚兩訖處,正是故事的終板。

  某個遠(yuǎn)方的小島,某個安適的巖窟,某個漫長的夏夜,那些石器進(jìn)代的初民正為著某個故事癡迷。

  而我呢?我既不因有故事要告訴人而癡,也不是想聽別人的故事而癡——我是安靜的游客,站在博物館中,因說者和聽者共同的癡狂而癡。

  ——巖穴里,一個說故事的人。

 、病∷鱾

  “她一定愈來愈老,愈來愈佝僂愈卑微愈哀傷愈恨毒……”

  那是前些年,我每想起她的時候的感覺,而近幾年我不再這樣想了,我想的是:

  “她一定死了,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?反正她一定是死了,臨死的時候,她的表情是什么?她不再追究了嗎?她至死不能閉眼嗎?”

  我遇見她,約在十二年前。

  那時我偶然在香港開會,一個絕早的冬日清晨,我因會開完了,心情很好,沿街漫行,順手買了一份英文的《南華日報》。把報展開,她的號陶悲痛撲面而來,我被這張臉嚇呆了,一時僵立路旁,覺得自己像一個急需什么法師來為我收驚的孩子。

  那樣悲慘凄苦無所告訴一張老肚,枯發(fā)蓬飛,兩手扒心,五官扭曲如大地震之馀的崩癱變形,她放聲的哭號破紙而出,把一條因絕早而尚未醒透的大街哭得痙孿起來。

  她是誰?她碰到什么事,因何如此大慟?多年來中文系的教育有意無意之間無我同意了“溫柔敦厚”,讓我相信怨而不怒哀而不傷是比較好的境界,然而這老婦的一張臉卻不是悠揚的鐘聲或和鳴的弦柱,她是搗爛銅鐘摔碎古琴的一聲絕響,是觀之令人惻肺聞之使人傷肝的大號啕,如樂器中的篳篥,尖拔逼人,無可問無可告,只這樣直聲一叫,便把天地鬼神都驚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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